p;&esp;船过湖心,又渐渐荡入窄窄的一曲水中去。
&esp;&esp;蒲苇成丛,却空出来一块,露出浅水浸润过的岸边。
&esp;&esp;“叔颐记得这里么?”
&esp;&esp;“三年前你我同样夜游礼湖,同样舟过此处。”
&esp;&esp;“有仙人自月中来,在那片岸上以手掬水,将月影盛在手中,又回到月中去。”
&esp;&esp;“记得的,只可惜那时我倚在船舷上,竟睡着了。”
&esp;&esp;沈厌卿笑的有些勉强,大概是对方过于平静的语气给了他种不安的预感。
&esp;&esp;药锅里蒸腾雾气,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好。
&esp;&esp;“错过了那一幕,仙人是如何样貌如何动作,也就只好都由你说。”
&esp;&esp;鹿慈英收回望着芦苇丛的目光,神色从容沉稳,只是眼中闪着些不明的情绪。
&esp;&esp;“……是啊,’错过了‘。”
&esp;&esp;下一刻竟有长虹出鞘,径直划过他掌心。
&esp;&esp;殷红顿时涌出,在水烟中滴滴落进药汤。
&esp;&esp;“——!”
&esp;&esp;卷衣蛊最重要的一味解药,是下蛊者的活血。
&esp;&esp;然而荣宁既已辞世,其子嗣的也未尝不可一用。
&esp;&esp;所以才需要中蛊之人从千里外遥遥赶到此处,才有了废帝明知解法却还是看着身边人死去的冷血。
&esp;&esp;景隆虽无天子之德,却仍存人伦之恤;
&esp;&esp;即使失去挚友挚爱令他痛不欲生,他也终究不肯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。
&esp;&esp;沈厌卿慌乱扑过去,险些碰倒了炉架。
&esp;&esp;鹿慈英在他袖口处紧紧抓了一次,鲜血抹开,留下一道赤红印记,像是在宣着什么誓。
&esp;&esp;这山中的隐士原来也同尘世中人一样会落泪,一样会因为痛楚而面色青白;
&esp;&esp;原来他皮囊之下流动的也是红色的血,塑成他筋骨的也是活肉而不是泥胎。
&esp;&esp;可是与常人不同的是,他此时只紧盯着自己的友人,额头冒着冷汗,硬是撬开了牙关说话:
&esp;&esp;“你难道不信——难道不信!”
&esp;&esp;他完好的那只手扭紧了友人的衣料,似是在发泄痛苦,又似是在哀求。
&esp;&esp;沈厌卿只顾着安抚他,去找那盛伤药的盒子——当日杨琼上山时,他本该见过,本该记住的。
&esp;&esp;若是能早些意识到……
&esp;&esp;他看着鹿慈英那双满盈泪水而决绝的眼睛,便意识到知道的再早也无用。
&esp;&esp;鹿慈英瞒着他,是为了救他。
&esp;&esp;“我信,我信……”
&esp;&esp;他该信什么?
&esp;&esp;他什么都信过,也什么都不信过,可到最后还是只有血、血、血。
&esp;&esp;兄弟姐妹的血、下属的血、敌人的血、友人的血。
&esp;&esp;好像这种殷红的的液体生来便是要被挥洒的,所以锁着它的躯壳才那样脆弱不堪。
&esp;&esp;又温热,又黏腻,足以让任何沾上它的人都发自内心地恶心——因为这正是在提醒:
&esp;&esp;你正在残害你的同类呢。
&esp;&esp;沈厌卿脑中一片空白,只知打开盒子,往那伤口上胡乱地倒。
&esp;&esp;他口中絮絮叨叨,不知道在说些什么,直到听见鹿慈英呛着气笑了一声:
&esp;&esp;“’此后如何弹琴?‘——叔颐,我原来不知你有如此情操,这种时候还在关心我的琴!”
&esp;&esp;血渐渐止住,沈参军的中衣也扯去了半片,船舱里一片狼藉,唯有药炉还稳稳立着。
&esp;&esp;二人并肩而坐,都气喘吁吁。
&esp;&esp;一个是疼的,另一个是忙的。
&esp;&esp;到这个时候,倒也没什么哀痛或是激动的情绪了,四目相对,反而先笑出来。
&esp;&esp;“到底要我信什么?”
&esp;&esp;“——不要歪了,我总不可能待琴比待人更好。”
&esp;&esp;鹿慈英随手灭了炉子,等药汤放凉;
&esp;&esp;一伸手,要人替他援琴过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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